逸笔写意
罗定金
不论是文学家,还是艺术家,都是需要他人评介的。否则,其人其文其艺难彰显。“酒好也怕巷子深”,古今无异。
清乾隆年间,重庆巴县诞生了一位杰出的诗人、书法家、画家龚晴皋,由于无他人评介,至今止在他的故乡著名,而珍藏着他的大量书画作品。甚至,有“家无晴皋画,必是俗人家”,“家无晴皋字,不成书香第”的说法。巴县志称他“县三百年来极高逸文艺之誉者”。20世纪90年代,才有王川平、吴艺为他写了一篇《龚晴皋其人其画》的文章,才有重庆出版社为他出版了一本《龚晴皋画风》的画册。至此,其名其字其画才稍有张扬。
龚晴皋(1755——1831),名有融,字晴皋,号绥山樵子、别号拙老人、避俗老人等。他历经乾隆、嘉庆、道光三朝。中举之后,屡试不中,与“进士”无缘,在嘉庆年间被选为山西崞县知县,三年后到石楼县,不久辞官。辞官之后的龚晴皋,回到故乡安度晚年,购田20亩,“居西里冷水乡”。定居后,命山溪名“退溪”,命居宅名“退溪山庄”。
龚晴皋诗、书、画的骄人成就,即出自他退隐后的10余年间。关于他的书画,其同时代的四川学政郭尚先称:“其画横厉,颇得天池、苦瓜和尚、八大山人之趣。随笔为之,无复定法,大字纵横有奇气。”赵熙题诗赞颂龚晴皋“画能荒率书相称,人守清贫道自高”。
龚晴皋的画为山水门。他是山水画家,纸本、水黑,不设色,而五色在。身在山水间,师法自然,又不拘于自然,他“天气清佳则作书画于碾斋,怪石离立,绿蕉映天,得意急就,妙入神品”。说他的画逸笔写意,不就工细,但求神韵,不求形似,是深知其画味之论。
《诗人之宅图轴》,是龚晴皋的代表作之一,这充分体现了他简化的绘画风格,笔到之处,意随笔行;笔未到处,意蕴自在。
在诗人之宅旁,那山、那石、那树,被晴皋几笔绘出,神气活现。山,画家是用粗线勾勒成一高一低两座,尖如利剑;石,作为画面前景的三块巨石,画家则是用浓墨出之;树,在诗人之宅的左边,画家把大树枝干用分散式绘就。至于中部的云彩,前面的地坪,画家则用淡墨为之。整个画面,给人的感觉是浓墨淡墨总相宜,左顾右盼皆平稳。
这幅画与另一幅同样大小的书法,“铁肩担道义、辣手著文章”,装裱成一轴,有人说这幅画“总其质是画家某种精神的象征和寄托”应该是不错的。
年里的手艺
李晓超
彝族人的某些手艺,是只有过年那几天才能领略到的。
彝历新年第一天,母亲在凌晨醒来。她抱来一抱柴火,把火塘里的火烧旺。浓烟从屋顶瓦片的缝隙中飘散出去。她把泡好的糯米蒸上。然后找来一根粗腰带捆在腰间,背起泡着豆子的木桶,拿起电筒朝石磨走去。
一个人磨豆子很慢,她唤起大女儿。女儿揉着眼睛嘟嘟囔囔地来到身边,拿起勺子往磨盘上加豆子。而她则一手叉腰一手抡起石磨上的木把手,磨盘快速转动着,豆汁和豆渣被分离开来,她笑吟吟地看着。
一个多小时后,她和女儿提着豆汁回到家里。糯米已经熟了,香气四溢。她快速来到屋檐下把石臼清洗干净,然后把糯米连桶提到石臼旁边,开始舂新年里必不可少的糍粑。
大女儿在身后踩踏碓头,哈欠连天,母亲把百褶裙向后拢了一下,蹲在地上往石臼里放糯米,舂几下,她就用右手沾点冷水,快速抹一下碓头,以防粘连。
舂好的糯米团成盘子大小摊在大大的簸箕里面,撒上炒好的豆面,蘸着蜂蜜吃,最是美味。做好了一样,她和女儿转身进屋,锅里的水已经快要滚了,她朝火里添了一把柴火。然后去屋后的菜地里,摘回一大捧青菜。女儿负责清洗和切,她把豆汁倒进锅里,守在火塘旁,等着豆汁和水相互融合。她拿起一瓶石膏水,倒了一部分进去,又继续等,等着豆汁凝结成块。
女儿看着火候,母亲搬出提前酿好的杆杆酒,开封,扯一把稻草塞在坛口,再将一根长长的弯弯的竹竿插进酒坛。
做好了这一切,天已经蒙蒙亮。男人们起床了。
父亲和三个儿子走出屋子,嘬了一口杆杆酒,赞了一句“扎及扎!”接着走进猪圈,连推带搡拖出一头200多斤的大肥猪,按在地上,捆好猪脚,母亲把磨好的尖刀递给男人。一声长鸣划过长空,新年,算是正式开始了。
屋前的空地上,松枝燃烧着冒着青烟。
杀好的猪丢在火里烧了个遍,毛就去干净了。肠肠肚肚交给女人去清洗,父亲拿着砍刀开始分肉。三个儿子在一旁学习。
夜里,母亲在炖猪脚,准备做冻肉。
麻辣的,香甜的,年里的滋味里油水很足。嘴巴和胃都很满足。这热闹的三天里,承包了父母们的所有手艺。
这是一个祥和的年。这是80年代末,发生在一个叫石海的小村里的彝历新年的画面。那时候条件不好,没有任何影像保存下来。如今只能用只言片语来生硬重塑。塑得出当时的画面,却塑不出当时的情感。那群生长在旧时代的彝族妇女和男人们,几乎没有进过学堂,他们把先祖留下来的礼俗,滴水不漏的去继承,然后又传给下一代。他们并不晓得,这里面蕴含着一种教育家的精神,把一个民族的文化,用言传身教的方式,带给了今天的我们。